近日，一位读者向快报求助：我想提一个关于老年人洗澡的问题。我的身体不是很好，之前我都在湖滨浴室洗，但去年下半年湖滨浴室就没有开了，我这个冬天只洗了一次澡。很多老年人家里条件不允许，没办法在家里洗澡，现在外面浴室一下子全关了，感到很苦恼。

  快报记者通过调查了解到，这名读者姓唐，今年90岁了。唐奶奶说，自己老家在辽宁丹东，1964年随丈夫一起来到杭州生活。此后，唐奶奶一直住在吴山路社区附近，工作于浙江省中医院，直到1991年正式退休。

  3月6日下午，唐奶奶来到浙江省中医院检查身体，记者也在浙江省中医院东门口见到了唐奶奶。唐奶奶佝偻着背，拄着一根拐杖，走路的步子很小，速度十分缓慢。

  “我的左眼几年前确诊为青光眼，现在已经失明了。如果遮住右眼，我啥东西都看不见。你也看到了，我的腿脚也不好。最开始是骨关节的问题，后来发展到终板炎。医生说，这个年纪做手术，等于是要了我的命，只可以通过吃药和贴膏药来缓解疼痛。现在我的左腿是直的，右腿需要弯着，没有拐杖就很难走路，坐久了也容易又麻又痛。”

  唐奶奶说，除了眼睛和腿脚方面的毛病，自己还患有双肺栓塞，胃也不是非常好。“人的身体里有很多器官，它们就好像一个个零件，时间久了就会受损，我已经到了无法完全修补的年纪了。”

  唐奶奶没有亲生子女，只有一个侄儿，目前也退休了，这几年都在杭州照顾她。买菜、做饭、打扫卫生，家务活都能干得过来。可唯独洗澡这件事，侄儿也没法帮忙。

  “2000年左右，湖滨浴室开业了，离我家只有500米。那会儿身体好，走路也不是问题，我也尝试着洗了一下。浴室里很暖和，热气足、人又多，确实有洗澡的感觉。洗得久的时候，我可以在里面待一两个小时。”

  之前每到冬天，唐奶奶都要去湖滨浴室洗澡。她还喜欢找人搓背，认为只有搓了背，才是洗干净了。“前几年开始，身体没那么健朗了，我的侄儿开始照顾我，他也会陪着我去湖滨浴室。东北人都有洗澡的习惯，侄儿和我一样是丹东人，当然也不例外。我们各自在男宾、女宾洗澡，洗完换好衣服，在门口等，他再送我回家。”

  去年10月，唐奶奶准备到湖滨浴室洗澡，也是侄儿带着去。结果，湖滨浴室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开门。唐奶奶还专门给湖滨浴室的师傅们打了电话，师傅们说，浴室做不下去了。

  “南方的大众浴室和东北的也不太一样，这边的大众浴室大多数是洗澡、扦脚、搓背。东北的浴室不仅包含了这些服务，还可以在里面吃饭，更有年纪轻的人喜欢的娱乐设施，价格上却和南方的浴室差不太多。”唐奶奶说，湖滨浴室始终没涨价，保持着平价，确实难以生存。

  “老年人也有权益去消费，它的处境困难，想涨一点价，我们也同意的。后来我知道，湖滨浴室这样的大众浴室，是真的想为老百姓服务。”湖滨浴室闭店之后，唐奶奶觉得很难过。实际上，在这之前，侄儿还带着她去过朝晖的一家浴室，唐奶奶却认为，服务没有湖滨浴室那么好。

  “我总共去了两次。第一次是几年前坐公交车去的，不光要坐五六站，还要转一趟车。我这个身体已经有点吃不消了，腰疼，腿也疼。那个地方还在三楼，我需要爬楼梯上去。”

  唐奶奶说，这些她都还能忍受，但是最让她失望的是服务员的态度。“到了那家浴室，服务员很冷漠地问，这个老人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来洗澡。我觉得老人也需要洗澡啊，我也不是不付钱的人。”

  第二次是在几周前，唐奶奶和侄儿打车去洗澡。因为之前的服务态度，唐奶奶拒绝了浴室服务员的搓背提议。她说，老人也是有自尊心的，自己的快乐格外的简单，痛痛快快地在大众浴室洗个澡，简简单单过日子就好。

  随后，记者跟随唐奶奶来到了她家中，看到了浴室的具体结构。唐奶奶家里的浴室大概有4平方米，和厨房相连，用一个绿色的厚布隔开。唐奶奶说，这个绿厚布是侄儿前两年买来的，为的是不让唐奶奶洗澡的时候受凉。除了莲蓬头和脸盆，浴室中还有一个照明灯和小椅子，确实没有类似浴霸的取暖设备。

  “洗个澡可费事儿了，这几天我都是用毛巾擦擦身体。如果这个天气在家里洗澡，脱了衣服没多久，马上就会感冒。我隔壁就是吴山路社区，如果社区里能有一个提供给老人洗澡的地方，再有一些能够关心我们的护工，我也不会那么无助。”

  唐奶奶说，这个照明灯只有照明的作用，之前自己尝试把绿厚布拉起来洗，但是浴室实在太小太闷了，洗澡时间久了，会导致呼吸困难。所以，侄儿又买了一个取暖器。洗澡的时候把绿厚布拉上一半，取暖器则放在厨房和浴室的连接处。

  “我之前也请人来看过，说浴室不具备改造条件。小椅子是我洗澡的时候用的，之前能弯腰的时候能坐着洗，现在弯腰都吃力了。过段时间我要买一张大一些的椅子，平坐着会舒服很多。我时常也在想，大众浴室一个接一个倒闭了，我还有几个冬天可以洗澡？”

  洗澡是“高龄刚需”，现在条件好了，家家户户都有浴室，为什么老年人还需要公共浴室？快报记者正常采访多位老人听了他们的想法。

  今年74岁的毛大伯和爱人李阿姨住在青年路小区。湖滨浴室开在国货路上，离青年路小区很近。2022年以前，毛大伯每年冬天都会去湖滨浴室洗澡。他觉得，高档洗浴中心可能适合年轻人，但是像湖滨浴室这样的平价浴室更适合老年人。

  2022年，毛大伯由于胃癌，做了胃胆全切手术。现在的他，能够独自缓慢步行，但是走楼梯时仍需别人帮忙搀扶，而且走三级楼梯后就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下，喘口气。

  毛大伯说，自己的身体没有以前那么好了，即便湖滨浴室还在家门口开着，也很难一个人去洗澡。但是浴室能够坚持平价是非常不容易的，他在前年也关心地问候过湖滨浴室的陈师傅。陈师傅说，按照原来的经营模式，门店长期处在亏损状态，真的做不下去了。

  “现在家里条件都好了，一般来说都会装取暖设备，年轻人基本上都会在家里洗澡，这种大众浴室大多是老年人才会去。”

  “我们家的厕所很小，和浴室是并用的，大概只有4平方米，没有干湿分离。装了两个浴霸灯，也不那么暖，我年纪大了，一脱衣服就容易感冒。年纪大了，在家里洗澡需要坐在一个小凳子上，拿莲蓬头往身上冲水。洗一次澡，要花二三十分钟。”

  毛大伯说，如果在湖滨浴室里洗澡，大多数都是热的，不担心感冒，在浴室洗澡还有一个好处，那边的师傅可以扦脚，十分经济实惠。

  “既可以洗澡，还可以搓背，又能够扦脚，空闲时和其他浴客聊聊家常，多舒坦。”

  来大姐在小营巷社区开家政服务点，有1000多个家政阿姨，住家和钟点工都有，但是为老人提供过洗澡服务的并不多。

  “我们毕竟不是专业的助浴师，保姆阿姨帮老奶奶洗澡都很少，更加不用说帮老爷爷了。”

  来大姐说，若需要设立新的老人洗浴空间，不仅要考虑到自理型老人的需求，还应该要考虑半自理型老人的需求，比如腿脚不灵便或者有其他基础疾病的，光请保姆可能不够专业，给老人洗澡还要专业的服务。

  钱阿姨做钟点工已经二十多年了。她说，自己最近在照顾一个78岁的老奶奶，老人左手动不了，冬天淋浴的时候，需要钱阿姨帮忙。

  “洗的次数也不多，帮她洗澡的时候，我需要放一个小凳子在浴室让她坐稳，然后一只手靠着她的左边、一只手拿着莲蓬头，为她冲洗身体，洗一次澡需要半个小时，老人清清爽爽的，他们自己也会开心。”

  但大多数的保姆阿姨不接为老人洗澡的服务，有担心安全、男女有别以及不够专业等种种原因，请保姆阿姨解决老人洗澡难的问题，这条路不好走。

  2021年1月，和睦街道针对失能、半失能、行动不便或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，引入了一辆“流动助浴车”，这是浙江省首辆定制版“流动助浴车”，也是杭州唯一一辆。

  然而，在提供了两年800多次助浴且零投诉的服务后，这辆助浴车消失在了大众眼中。

  章奶奶和记者说，助浴车的费用对她和爱人来说相对高昂，“我爱人去洗个澡，选助浴车就要几百块，去社区助浴室洗，只要59块。”章奶奶说，和睦社区旧改，路弄得很好，社区也不大，宁愿自己推着老伴去社区助浴室，也不想多花点钱。

  相比之下，流动助浴车包含的测量血糖、血压，洗浴搓澡，清洁身体，穿衣，理发、修剪指甲等服务，也可以在社区助浴室一并完成。但流动助浴车项目负责人曾表示，助浴车的成本要高很多。

  因为流动助浴车每一次出车的“标配”是一名司机、两名护理员，后台还有负责电话沟通、协调排班的工作人员等，老人洗澡也分淡旺季，但车辆保养一年里面不能断，也是一笔开支。负责人曾经算过一笔账，流动助浴车单次市场价为199元，套餐则分为四次卡和八次卡，前者售价599元，后者售价999元。上门助浴能不能解决老人洗澡难问题？

  2021年曾有位姓蔡的读者联系快报，蔡先生经营一家养老服务中心，引进了一套日本上门助浴设备，浴缸可以入室，三个人上门帮忙洗澡，有担架把老人送到浴缸，非常安全。记者通过调查了解到，当时这套助浴设备在杭州的一些社区街道以及多家养老机构试推广，洗一次300元。

  几年过去了，这个助浴模式目前情况如何？近日记者再次联系蔡先生，电话已经是空号。

  第二是价格不能太贵。“价格这一块，只要不是搞得太高档，适当涨一点也能的。”毛大伯说。比如，湖滨浴室在2022年的澡资，座室26元，统室22元。江城路471号的江城浴室，男子部浴资46元，女子部浴资30元。

  以上这三点，和睦社区的老人们都能够享受到，和唐奶奶、毛大伯相比，住在和睦社区的老人们，在洗澡上的幸福感很强。

  还记得两年前，都市快报·橙柿直通车曾报道的和睦新村汪爷爷的故事吗？年近90岁的汪爷爷，患有中风和糖尿病，吃药看病、日常起居都是老伴章奶奶在照顾，可唯独在洗澡这件看似平常的事上，汪爷爷和章奶奶犯了难。

  前几天，橙柿直通车回访了章奶奶，章奶奶和记者说，这些日子，汪爷爷一直在和睦新村的助浴室里洗澡。

  “我和保姆阿姨把他推到浴室，助浴师会给他洗澡，我们在旁边看着就可以了。”

  章奶奶说，洗一次澡要59元，但她和爱人有重阳分[重阳分是杭州政府的养老福利，会按月发放至80岁以上老年人社保卡（市民卡）养老服务专户中，可用于支付基本生活照料、助餐、助浴、助医等20项养老服务]可以刷，每次用50积分抵扣50元，自己只要再拿出9元就可以了。

  “冬天我们就一个月洗一次，夏天可能要一周洗一次。社区里都很好的，要去洗，就提前跟他们预约，他们都会帮我们安排好的。”

  和睦新村有三分之一的居民都是老人，其中还有一部分是独居老人。上午9点不到，和睦社区阳光老人家就聚集了不少的老人，互问家常，跟着老师做操，还有的老人在社区小公园里打牌。

  独居在和睦社区的王奶奶，今年80多岁了，爱人离世近10年，家里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也都成了家，只剩下王奶奶一个人住在和睦新村。

  提起自己的儿女，王奶奶很骄傲，孩子们住在哪、做什么，都如数家珍。可提到洗澡，王奶奶说，总是开不了这个口。

  幸好社区里有老年助浴室，那天王奶奶打算去社区洗个澡，长达30年的糖尿病，还在不断侵蚀着她的身体，她的左臂关节已然没那么灵活，双腿也没了力道。

  把洗浴用品放在一个塑料袋里，另外一个袋子装着毛巾，从家里走到和睦社区助浴室不到100米。从5楼到1楼，要沿着扶手爬10分钟；从1楼到助浴室，还要拖着双腿再走10分钟，但总归是步行可达的距离。

  助浴室门打开，助浴师郑大姐赶紧出来迎接，这是王奶奶第二次来洗澡，看见郑大姐，王奶奶还没在椅子上坐稳，就对郑大姐说：“真的要感谢你们，我住了多么好的社区啊，我们老年人洗澡都能照顾到。”

  量血压，脱衣，59元的助浴服务，包含了搓背和洗澡，社区的袁老师帮王奶奶预约了这次的洗澡，也专门赶过来，帮王奶奶刷掉了重阳分。

  半个小时后，郑大姐扶着王奶奶走出雾气腾腾的浴室。洗完澡的王奶奶神清气爽，坐在椅子上笑呵呵的。

  “要感谢社区街道，要感谢政府，不容易，我们老年人能舒舒服服洗个澡，很幸福。”

  橙柿直通车记者通过调查了解到，和睦街道打造的这个和睦社区助浴室，花了15万元左右。

  别看这个助浴室面积只有10多个平方米，空间完全足够一个老人舒舒服服地洗个澡。“浴室的空间大，一种原因是为了让助浴师有足够的空间给老人提供助浴服务；另一方面也还是为了老人们洗澡的时候感到不逼仄，心情也会更加舒畅一点。”和睦街道工作人员杜青说。

  房子是社区出的，15万元主要用在适老化改造上，和睦社区的助浴室从失能、不能自理的老人角度来考量，做了各种适老化改造。

  在助浴室里，除了座椅、花洒等，街道还为老人准备了侧开门式的浴缸，方便老人进出；墙壁上的扶手，方便老人起身坐下，避免摔倒；一键报警器，一旦老人出现突发情况，能马上报警……

  工作人员袁老师和记者说，社区里的老年人，都知道社区里有助浴服务，“有时候他们电话打进来，就问我们何时可以洗澡，我们再帮他们安排时间，比如哪天天气好不下雨，哪天人少可以洗；我们安排好了，还要跟助浴师去安排时间，也要在当天把热水烧好，还要让浴室的温度提上去，不能让老人着凉”。

  一老一小是民生领域最受关注的问题，家家都有老，人人都会老，作为“高龄刚需”，老人洗澡成为养老服务精细化的新课题。

  橙柿直通车在关注老人吃饭难问题的时候，率先提出了”一社区一食堂”的概念，有了社区食堂，能不能增加老人澡堂？像和睦社区这样专门为老年人服务的助浴室，能极大的提升老年人的幸福感。

  老旧小区改造，能不能尽量把老年食堂和老年澡堂都安排进去？让一社区两个堂（食堂、澡堂）成为适老化改造的必选项目得到落实推广，实现家门口的养老，家门口的幸福。